月薪2万，穿不起“真羽绒服”

11月底的天气冷飕飕，跟寒潮一起来的是央视对“假羽绒服”的曝光：直播间里热卖的平价羽绒服，含绒量为0。

图源/微博截图

这两年跟羽绒服有关的话题热度不减，大家吐槽的核心是羽绒服太贵了。短款一千多、长款两、三千是当季羽绒服的主流价位，用一个月的工资把一家人过冬的衣服买齐，属实是常规操作。

大几千的衣服不敢多看两眼，关了链接走进隔壁正大甩卖的直播间，那里的羽绒服只需百元。白鹅绒、充绒量90%、蓬松度800，看这硬指标比大牌也没差，一边感慨在赛博折叠空间发现了新大陆，一边激情下单跟主播攀亲戚做起了“家人”，在省钱这事儿上，谁也一点都不含糊。

图源/《继承者们》

这会儿看着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热搜，普通人背后一阵透心凉：咱不求品牌、也不追潮流，不过是想要远离消费主义、破除高溢价的陷阱，可一不留神又掉入了劣质羽绒服的骗局。“想买件称心的过冬衣服，怎么这么难！”

羽绒服套路的弯弯绕太多，着实让人走不出来。

这几年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羽绒服已经越来越贵。

据天猫与京东等电商平台的数据显示，2020年平均羽绒服售价大约在300元到600元之间，而到了2023年，价格普遍上涨至500元到800元。高端品牌如波司登、雪中飞等大型品牌的羽绒服价格可以突破1500元至3000元，其中2000元以上的占比更是接近70%。

图源/搜狐四象工作室

连涨几年后，羽绒原材料的价格并没有止升回稳的迹象。羽绒金网数据显示，今年羽绒原材料受到禽类养殖数量大幅减少的影响，其价格依然有较大幅度的上涨。

羽绒的“绒”只有鸭绒和鹅绒两种，从绒的价格来看，一般来讲，灰鸭

按一件充绒量150g的短款白鹅绒羽绒服计算，仅仅是原料一项就达到了150元。如果再算上外壳材料、加工、运输、营销、仓储等费用，一件羽绒服的成本基本不会低于300元。

对于冬季时日漫长、温度极低的东北、西北地区来说，短款羽绒服完全不能够抵御动辄-20°的酷寒天气，因此他们更需要过膝、甚至是武装到脚踝的长款羽绒服，这类羽绒服的充绒量通常不少于300g，还需要既轻薄又防风的外壳、大大的真毛毛领，成本近千元也不足为奇。

部分品牌的羽绒服售价近7千元

图源/京东截图

还有一个不可忽略的趋势是，知名羽绒服的品牌溢价已经越来越高。顶流明星代言、制作精良的宣传大片、地处核心商圈上千平方米的旗舰店，这些因素在塑造品牌高端形象的同时，也助推了羽绒服成衣的定价一再突破上限，甚至大有跻身奢侈品服饰赛道的趋势。

我国大部分地区冬季气温都会在10°以下，羽绒服作为御寒必备品不可或缺，大人尚且能够一件衣服穿个三五年，可对正处于长身体的孩子来说，每年买件新羽绒服，也是入冬的固定环节。羽绒服价格上涨，这笔钱真的很难省下来。

现在流行的话术是“月薪X万，穿不起羽绒服”，虽说有点夸张，又有点自嘲，但涨势过猛的羽绒服，还是让打工人少了点配得感。

而在以羽绒制品为主的线上直播间里，却到处弥漫着低价的诱惑。

主播卖力地吆喝着自家产品的优质性价比，高品质的鹅绒填充材料在主播的手里抓起、放下，一朵朵完整的羽绒看着轻盈又暖和。更有主播当场剪开自家的羽绒服或羽绒被，要的就是个眼见为实。吊牌、质检报告作为标配更是一应俱全。

图源/央视网

90%鹅绒填充的产品，售价不可谓不亲民：49元的羽绒马甲、159元的鹅绒服、299元的鹅绒被，正在小黄车里等你激情下单。

在央视暗访的镜头下，原料产地的供应商道出了实情——直播间里看着质量上乘的羽绒服实则是“特供款”，而消费者收到的却是用“飞丝”冒充羽绒的产品。

图源/央视频

所谓“飞丝”也就是羽绒的绒丝，它们是从朵绒或毛片根部脱落下来的单根丝，呈一根一根的丝状，没有蓬松感。相比之下，朵绒即绒子，才是羽绒中最优质的部分，它呈蒲公英小伞状，蓬松柔软，是一朵羽绒中最保暖的部分。

图源/央视网

最关键的是，绒丝的保暖性能较差，无法像绒子那样有效地储存空气，从而隔绝外界冷空气的入侵。

根据2022年羽绒服新国标，羽绒填充物中不得含有绒丝。那些使用飞丝填充的服饰，实际上是“0绒”假羽绒服。

图源/央视频

如果连最基本的材质都不能保证，原料的消毒、清洁等必备环节更无从谈起，异味、病菌就深藏其中，长期穿着这样的衣物、甚至还有贴身铺盖的被褥，必然对健康有极大危害。

记者还发现，有羽绒材料生产公司为了最大程度控制成本，还掺杂棉絮，甚至还有猪毛、狗毛，这些填充物的拿货价低至7元一斤。老板信誓旦旦地说“想要什么价位，就能配出相应的材质。”

还有一些工厂，为了降低成本，使用不符合环保要求的APEO洗涤剂，这种洗涤剂效果好、价格低，但却有生殖毒性，很可能对消费者的生殖系统产生危害，甚至累及子代。

除了生产羽绒被、成人羽绒服，还有很多使用这类填充物专门生产儿童羽绒服的厂家，那些颜色鲜艳、样式可爱的劣质“羽绒服”既不保暖，又存在健康威胁，穿在孩子们的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图源/扬子晚报视频截图

这几天也有不少博主在教大家如何辨别假羽绒服，但看吊牌和水洗标的标注显然在这样完整又缜密的产业链下已经失效，闻气味也敌不过APEO洗涤剂的超强洁净力，而卖家敢于如此堂而皇之造假、售假，赌得就是消费者无法把羽绒服全部剪开，一探究竟。

最终，普通消费者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大牌羽绒服千元起步的价格让人望而却步，而想省点钱在直播间捡点厂家直销的折扣产品，买来的却又是精心包装的假冒伪劣。

“非贵即假”，从一个坑掉进另一个坑，普通人不得不慨叹一句：羽绒服，原是我不配。

让人触目惊心的是，羽绒服造假已经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从直播间话术到填充物厂家，甚至是随意标注的产品合格证、充绒包都有专门的供应商，他们还会根据厂家和卖家的需求，提供定制化的服务，一件假羽绒服，里里外外都假的彻彻底底。

这样精心包装的产品，自然是瞄准了对价格更为敏感的低收入群体。

在央视记者暗访的视频中，有一家名为“胖瓜童装”的工厂，其生产的一款飞丝填充的童装“0绒羽绒服”，成本才不到40元，仅仅两个月销量就有6万多件。

正处于长身体阶段的儿童，往往需要每年、甚至是几个月就更换一批内外衣裤，所以每到换季，家长们的钱包也要面临不小的考验。对很多低收入群体来说，一件羽绒服不过是应季穿着，花上千元只穿一个冬天着实有些吃不消，而这些不足百元的“白牌”产品、杂牌产品就成了他们的最佳选择。

©视觉中国

这些假冒的羽绒服或许承载着孩子们整个冬季唯一的新衣之梦，也可能是在没有暖气、空调的寒冷冬日里，孩子们唯一的御寒屏障。

然而，被寄予厚望的“羽绒服”，却几乎没有保暖作用。想象那些孩子们穿着这些所谓的“御寒神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小手和耳朵冻得通红，甚至生出了冻疮。这一幕，让人愤怒难平。

还有在风雪中不得不长期在户外奔波的劳动者。他们可能是外卖员、环卫工、志愿者、地铁口公交站旁的小摊贩、需要骑电动车远距离通勤的打工人，对普通人来说，一件几百块的羽绒服已经是一大笔支出，是咬咬牙买一件要穿三年、五年的“奢侈”，是需要反复纠结才下单的考量。

甚至对不少人来说，羽绒服都不是过冬的“必选项”，当羽绒服卷起款式、科技面料、代言人的时候，那些不够好看的厚睡衣、花棉袄的销量也在提升，一件棉袄+一件围裙，就是“平替”过冬的神器。

图源/小红书@张面包同学

“0绒事件”让我们真切的看到，“羽绒服贫困”依然是束缚着低收入者的诅咒。

在韩剧《小小姐们》里有一段对话：

“如果有钱，你想买什么?"

“冬季大衣吧，冬装很容易看出一个人贫穷与否，夏天还能勉强跟别人穿得差不多，但是冬装太昂贵了。”

图源/韩剧《小小姐们》

相比较富人们的潇洒自如，普通人的冬天总是会格外拧巴一些。买御寒的衣物要斟酌许久，即使买了，记忆里也总会萦绕着妈妈的教诲：买黑色，黑色更耐脏，这样一件羽绒服就能穿得更久一点。

尽管许多媒体提醒消费者，过于低廉的羽绒服最好避免购买，但那些精心包装的营销话术和产品，依然为普通人带来了舒适度过冬天的希望。然而，怀揣美好愿景的消费者不应成为商家无情收割的对象，更不应被流量至上的商业模式转化为冷冰冰的数字。

编辑 | 超楠

文字 | 李准福

图片 | 见文中标注

封面来自《继承者们》剧照